美国人很认真,派了十个人来,中间有九位数学家,一位随行工作人员,其中纯粹和应用的数学家各占一半,身份也是比较高的,就像 Saunders Mac Lane,他岁数比较大,是团长;还有做单群分类很有名的 Walter Feit ,普林斯顿大学的 Joseph J. Kohn ,伍鸿熙;应用数学也有几位身份很高的,代表团的正式名字是美国纯粹与应用数学代表团。他们在中国待了大概三个多星期,回去也做了认真的讨论和小结,最后把那次对中国访问的情况写了一本报告,这本报告印成了一本 100 多页的书,给我们寄过来,而中间最重要、最实质性的,涉及数学交流的内容,大约有五页左右,1977 年在期刊《美国数学会通讯》(The Notices of AMS)发表了,我们《数学与人文》丛书翻译的就是这个五页的报告【编注:见《数学与人文》第 8 辑《数学与求学》译文:中国的一次数学访问(1976 年 5 月)】。
问:一百多页的报告还能找到吗?
杨:当时有三本,收到以后就放在研究室,大家轮流传着看,过了几个月就不知道在哪儿了。不过最主要的内容就在五页的文章里。其中,无论在报告的当时还是后来,他们对 Nevanlinna 理论——就是我做的那个报告,反应是十分强烈的,伍鸿熙比较了解这方面的内容,他自己对这方面也有一些接触。按国外的习俗,当时他们九个人签名并要我也签名写了一张明信片寄给哈佛大学的 Lars Ahlfors 教授——复分析的权威,说他们在中国听到了很优秀的复分析的研究工作。
在康奈尔大学,有一位叫 W. H. J. Fuchs 的犹太裔教授,他原来是德国人,1914 年出生,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以前,未等到希特勒排犹就随全家迁往了英国,我不清楚他是在剑桥还是牛津受的教育,但他是受到 Hardy-Littlewood 学派影响的。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不久他就去了美国,而且长期在康奈尔大学。他为人非常好,有中国情结,还会说一点中文,因为他告诉我,他的父亲在 20 世纪 20 年代曾经在中国待过,而且认为那时的北京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城市,曾打算全家搬到北京,就是这个原因他学了一点中文。
在康奈尔停留期间,我们去了纽约州的雪城(Syracuse)大学,它在美国也算是资格比较老的大学,那里有位函数论做得很不错的学者 A. Edrei ,跟 Fuchs 有很多的合作论文;此外,我还到哥伦比亚大学、普林斯顿大学、约翰·霍普金斯大学和马里兰大学去访问和演讲。其中在哥伦比亚大学的活动是 Bers 邀请与主持的,那次演讲比较成功,结束以后他们就约我吃饭,这在美国都是自愿参加,除了演讲人的费用由系里付,其他人都是自己付餐费,那次有二十个人参加聚餐,一方面是因为 Bers 比较有影响力,另一方面是他们对演讲的内容相当感兴趣。在普林斯顿大学的活动则是由 J. J. Kohn 教授邀请与主持的。
我们结束在康奈尔的访问以后,1980 年初到普渡大学。那儿有两个比较年轻的学者,跟我的岁数相差不多,做得很不错,其中一位就是 Fuchs 带出来的学生,叫 David Drasin ,是位犹太裔的学者,很年轻,已在普渡大学做了几年的正教授。另一位教授是 A. Weitsman 。他们为我们的访问向美国科学基金会申请了经费,办了一个大型国际会议,有一百余位各国的学者前来参加,我在会上做了演讲。许多参会者是刚在德国的会议上见到的学者,我们感到十分亲切。我印象很深的是 Drasin 主持我的演讲时,除了盛赞我们的研究工作外,特别推荐了发表我们论文的期刊《中国科学》,大意是它很价廉物美。
在普渡大学期间,我们到密歇根大学、威斯康星大学和位于圣路易斯的华盛顿大学访问和演讲。在密歇根大学有复分析的著名学者 Gehring 和 P. Duren ,在威斯康星大学有两位同行 S. Hellerstein 与 D. Shea 教授,还有分析方面的大家 W. Rudin 教授,在华盛顿大学则有十分优秀的青年学者 A. Baernstein II 教授,还有调和分析方面的大家 Weiss 教授。
虽然那次,我们未去伊利诺伊大学,但我们在普渡大学的国际会议上与该校学者有很多交流。以后,我还多次去伊利诺伊大学开会和访问,因为那里有 S. Bank ,J. Miles,L. Rubel 和 J. M. Wu 等优秀的复分析学者。
杨:是的。相对来说,解析数论这个方向还是可以个人搞,例如最近的张益唐,除了看一些文献和资料了解最新的进展,他并不在活跃的学术中心,既不在哈佛也不在普林斯顿这一类的中心。而对于很多研究方向,光看资料还不太够,还需要面对面的交流,从别人那里学习一些新思想,比如从 20 世纪 60-70 年代发展起来的指标定理、算术代数几何等,我们那时差不多是完全空白;又比如 Andrew Wiles 证明 Fermat 大定理,如果他没有很广博的知识,没有在学术交流的中心,恐怕就很困难了。
譬如做 Poincaré 猜想,这里我要说点当时的史实了:晨兴数学中心是 1996 年成立的,1997 年就开始运作第一批项目,丘先生的几何分析当然要列进去(另外还有算术代数几何、偏微分方程等),当时丘先生很明确地告诉国内的一些年轻学者要钻研 R. Hamilton 的 Ricci 流。过了一段时间后,他就几次打电话跟我说这些学者并没有按照他的建议去搞 Ricci 流,还在做调和映射,让我去问问是什么情况。一开始我不太愿意去,因为我不是做这方面的,后来因为他提了好多次,于是我就去问。这些年轻学者说研究所的几何分析学术带头人告诉他们 Hamilton 的文章很难懂,教他们不要念,并认为即使念懂了也做不了什么,调和映射倒还可以做点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