E:是的,莫斯科当然是一个伟大的数学学派,有很多伟大的数学家,尤其在 Arnold 那个世代,是真正的黄金年代:Sergei Novikov [Sergei Novikov(1938~),俄籍数学家,专长代数拓扑和孤波理论。获 1970 年菲尔兹奖,2005 年沃尔夫数学奖] ,Yakov Sinai [Yakov Sinai(1935~),俄籍数学家,俄罗斯科学院院士、普林斯顿大学教授,为 Abel 奖、 Wolf 奖等多项大奖得主。] ,Yuri Manin 同属这一世代,众星云集璀璨耀眼。他们热切兴奋地引领新的数学发展。一般来说苏联数学与西方没有太多交流。我们当然能读到期刊,但与当面和人交谈是不同的事,莫斯科在某种意义下是个例外。为数不少的外国数学家川流不息访问莫斯科,相形之下到列宁格勒的极少,仅如涓滴细流。年轻的莫斯科人能够与西方最优秀的人才如 Steve Smale 等交流,引进新的思路。列宁格勒的情况很遗憾没有那么好。有几位非常好的数学家。例如,有个很好的代数学派,主要负责人是 Dmitry Faddeev。也许你知道他的儿子,数学物理学家 Ludvig Faddeev。Ludvig 的父亲是很好的代数学家,是学派的核心人物。另外有个非常强的数学物理学派,成员有 Ladyzhenskaya、 小 Uraltseva、 Birman。Ludvig Faddeev 来自这个学派。里面有很好的分析学家,举例来说,有 Victor Khavin ,你认识他吗?
刘:复分析学家?
E:是。
刘:记得当年普渡大学的数学家 Louis de Brange 解决 Bieberbach 猜想时,因为他之前曾经言过其实,这样的事发生几次之后,不再有人相信他。华人数学家樊畿(曾经是数学所所长)与 de Brange 熟识,告诉他“挽救你唯一的办法是去列宁格勒;一旦他们说你对,大家就会相信你”。我因此知道列宁格勒有个极强的分析群。
E:我有一些工作所以受邀在 1987 年 ICM(International Congress of Mathematicians)演说。说来在某种意义下,从被各大学拒绝到找到正职的这两年期间,是我做数学的美好时光。当时我在中学教书,只是暂时的工作,大部分时间没活可干,因此有很多时间做数学,但是没有收入。我在这段时间做了不少研究工作,之后基本上只在开发软件。
刘:这让我想起了 Arnold 。我应该问你这个问题。Arnold 曾说,“有人宣称已经证明了我的猜想,但是他们并不理解它,没有理解。”这是他在史丹福大学说的。所以我的问题是:当你证明了阿诺德的猜想时,阿诺德如何响应,如何反应?
E:我的证明说起来是个非常心酸的故事。我第一次证明曲面情形的阿诺德猜想,正好是我们申请移民那年。我投稿到 Functional Analysis and its Applications,这是最好的俄罗斯数学期刊,Gelfand 是主编,Arnold 是执行主编。Arnold 把我的论文送审,自然我不知道是谁审稿。一天我正好在莫斯科,打电话给这个我熟识的人,竟然是他审稿。他非常高兴我打电话给他,“你知道,我正在审查你的论文,但有些东西我不明白,你能解释一下吗?”于是我去和他谈了一整天,解释我的证明,他写了一份漂亮的报告。之后当然他对 Arnold 坦承曾经和我谈过。Arnold 大发雷霆,说我破坏了审查,现在他不得不从头来过。但是当时期刊内部已经知道我申请移民的事。他们非常担心,我不知道到底担心什么,但大概是 Gelfand 极为害怕发表像我这样政治不正确人物的论文,会对期刊不利。编委会一位成员打电话给我,说他们没有数学上的理由拒绝我的文章,因此他们只能要求我自己撤回论文。我回绝了,并没有撤回。稿子仍然在那里,从来不曾退稿也从不曾发表。
E:是的,我非常希望这个传统能够延续。而在美国,吊诡的是,美国有伟大的大学、伟大的数学家,尽管它的中小学教育一塌糊涂。学校教育骇人听闻,尤其是数学,是吧?能有这个梦幻般开放的国家真好,我个人非常高兴能来到美国,待在斯坦福大学。但你看看斯坦福大学数学系的师资,有多少新进教师是在美国受教育的?大概只有 Brian Conrad。能待在这个国家很好,但它有点奇怪。
E:首先,俄罗斯的传统里,几乎没有地方有数学系,因为总是称为“数学与力学系”,在莫斯科如此,在列宁格勒也是。事实上,数学和力学水乳交融,我们学了很多力学。这样很好,虽然我当时不太喜欢力学,但一路跟着大家学。我们也教一点物理,比如 Ludwig Faddeev 教量子力学。我们也有标准的物理课程,几年的普通物理。还有一些其它学科,当然可能比我能提到的还多。